□ 叶李华
一提起“胡桃夹子”,你肯定会想到柴可夫斯基,可是或许你不知道,这出芭蕾舞剧改编自1816年的一部中篇小说,作者是多才多艺的德国学者霍夫曼。就在同一年,霍夫曼还发表了短篇小说《沙人》,女主角是个非常美丽的机器人,令男主角一见钟情,几乎不能自拔。后来男主角无意间发现她的真实身份,居然因而发了疯……
看到这里想必有人会问,既然这个故事比《科学怪人》早发表两年,为什么科幻元年不是1816呢?原因很简单,机器人和科幻并不能画上等号,就严格标准而言,《沙人》还不算是正统的科幻小说。
虽然女主角毫无疑问是机器人,作者霍夫曼并未对她的本质多所着墨,顶多提到她体内有好些发条。相较之下,玛丽·雪莱对“科学怪人”各方面的描述就详尽多了,因此我们可以说,霍夫曼的机器人尚未完全摆脱奇幻色彩。
事实上,这类夹在灰色地带的机器人是西方文学的常客,若要追本溯源,可以直溯三千年前的古希腊。在希腊神话中,近似机器人或机器兽的角色着实不少,最有名的当数塔罗斯(Talos)这个巨大的铜人。希腊神话对它的描述相当仔细,甚至提到它体内有一条直上直下的血管,里面流着神族的血液。
巨形铜人塔罗斯终年驻守克里特岛,每天沿着海岸线巡逻三圈(3000多公里),驱赶所有企图登岛的入侵者。后来一群英雄豪杰来到岛上,一位奇女子用计拔掉它脚跟上的塞子,不久它便“失血过多”倒地不起,成了一堆废铜烂铁。之前我们提过,在古今中外无数的幻想文学中,不知潜藏着多少堪称科幻的成分,这个塔罗斯就是绝佳的例子。只要将它体内的血管改成电线,将血液换为电力,它就能摇身一变,成为标准的科幻机器人。
接下来让我们换个时空,谈谈东方的古典机器人。首先必须强调的是,虽然东方古国的冶金术相当发达,偏偏没有反映在文学创作上,换句话说,古东方的机器人多数不是金属之躯,这点相当耐人寻味。例如,在佛经中不时出现的机关木人,以现代眼光看来,其实就是木制的机器人。
这方面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是《生经》中的一个故事,主角是一位名叫“工巧”的印度王子,他在云游四方时造出一个栩栩如生的木人,不但足以乱真,而且能歌善舞。后来,当木人在异国宫廷表演时,阴错阳差惹恼了国王,因而惹来“杀身之祸”。王子在万般无奈下,自己动手拔掉木人身上的栓子,它便在瞬间解体成一堆积木。直到这个时候,国王才相信木人并非真人所假扮,感叹曰:“此人工巧,天下无双,作此机关,三百六十节,胜于生人。”
机器人在中国古籍里当然也没有缺席,其中的佼佼者公认出自《列子·汤问》,讲述西周时期一位西域巧匠所制造的机器人。但由于篇幅所限,必须另辟专章来讨论这篇杰作。在本文结束之前,且让我们聊备一格,从一本唐朝的笔记小说中,抄录两则应属虚构但煞有其事的记述:
一、杨务廉甚有巧思,常于沁州市内刻木作僧,手执一碗,自能行乞。碗中钱满,关键忽发,自然作声云布施。市人竞观,欲其作声,施者日盈数千矣。(这是个能做出简单的动作,并具有初步语音功能的木制机器人。)
二、王琚刻木为獭,沉于水中,取鱼引首而出。盖獭口中安饵为转关,以石缒之则沉。鱼取其饵,关即发,口合则衔鱼,石发则浮出矣。(这是个会捕鱼的木制机器兽,其功能不逊于当今的自动捕鱼装置。)
(作者系台湾著名科幻作家、翻译家)